第二百四十二章 结局(1 / 2)

绯红色的烟火绽放在绮舞宫东面,一朵一朵烧红了天边,透过窗棂的斑斓光芒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有一种灿烂是用胭脂红粉都不可遮掩的灿烂。她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早就拭干,唇角也没有一丝血污,却是牡丹花汁染成的娇艳,辉映着她如珍珠般的耳垂上垂坠而下的金缕珊瑚珠流苏。

他坐在龙凤呈祥大床边,斟满了一杯合卺酒,也不记得与她饮过多少回,还以为这是最后一回,也果真成了最后一回。她娇笑的面容还在眼前,提着裙摆踏起小溪里的水花四溅,他却只是怕她滑了跤,伤了脚。匆匆过去,将手伸给她,说,“来,到我这里来!”

她看着他只是笑,手放在他的掌中,那样柔软,那样乖巧。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幻焰如何狡诈,可在他的眼中,只是有一丁点调皮而已。他用力想把她揽入怀中,护得周全,怎么会想到,她会一点力道都不使呢?

他用力过猛,往后倒去,她却只是趴在他的胸前,和他一起没入那清冽的溪水之中。她笑着,笑声清脆如这溪水冲刷过碧玉石一般,徘徊在他的耳畔,宛如咒术,叠叠障障地将他的一颗心牢牢地困住,心跳原来还可以这样快,快得听不见,还以为已经为她骤然而止。

他想到这里,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手中的杯盏空了又添,添了又空。凡间的喜娘说,这合卺酒小酌怡情,可他喝的哪里是合卺酒,分明是苦药。一个人的合卺酒,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苦呢?

他的眸光望向床上安详地躺着的女子脸上,终归是失声痛哭起来,道,“我以为可以扶着你走过我亲自为你铺下的盛世华光,如果等不到与我平肩俯视六界,起码可以做我的太子妃,快快乐乐地熬过几年。可是,连几天都不行,连这场婚礼都不行。我知道,不怪你!怪我执意要将你带回天界,倘或我可以放下太子冠冕,可以不问苍生,像公子深带走彩嫣那样,带走你,也许一切又不一样了。你不会遇上无灵,不会遇上风神,谁都不会遇上,只有我们。”

他说着,一杯酒下肚,那酒壶却是空了。他失控地砸了那酒壶,碎瓶子的声音终归被天边绽放的烟火之声所掩盖。那是他下的命令,他瑾誉的太子妃只有一个,便是幻焰,哪怕她死了,也要把这场婚礼隆重地办完。

也许是被这份情感动,也许是给瑾誉太子的面子,那些来往的宾客却果真没有一人退出,好似这一场婚宴果真如何欢天喜地。就连天君也亲自赐了静慈太子妃的封号给紫瑛,只是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瑾誉走到床边,从未如此冰冷的掌心贴着紫瑛的前额,原来冰冷也可以如此一致。他颤颤巍巍地哭道,“静慈太子妃,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撑完一场婚礼有多累,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的妻子只能是你。我同天君说,倘或还要留我在天界,我的妻子就必须是你!我大逆不道,有违天命,所以惩罚到你的身上对么?”

她终归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泪跌碎在她的眼睑之下,依旧不能够动容她。他摇头道,“若是从前,你会起来捏着我的脸,嘴巴,把我扮成很丑很丑的模样,说着这就是惩罚

。这就是最重最重的惩罚,然后好像没事一样,告诉我天命就是那群老头子用来让你听话的幌子。我现在开始后悔,如果我听了那群老头子的话,会不会你好好的呢?”

瑾誉一面哭,一面摇头道,“依着你的性子,若果真听见我的这番话,你又该数落我了!若不相遇,岂有相知。若不相知,岂有相爱。若不相爱,岂有相痛?若是相痛,却并非相恨,这样的爱何以言弃!不过是死,难道谁还不会死,为了怕死,就不爱了么?”

瑾誉握起她的手,久久难平心中悲痛。那一夜终归是在泪与醉之中,恍恍惚惚地入梦。那个紫瑛的女子,明媚皓齿的笑靥,填满了他空洞的梦乡。她在跑,他在追,她在笑,他在喊。

这个梦,百转千回过了五百年。

五百年后,瑾誉即位天君,左侧天后之位只是摆着牌位。无论是议事,还是用膳,这牌位永远相随,未曾离散。纵然贵为天君,六界繁务纷扰,已不能够如往常一般经常下厨做饭,却依旧不会忘记在紫瑛的生辰之时,亲自为她布满一桌好酒好菜,仿佛还能看见她心满意足地咀嚼,偶尔还会发出些吧唧的声响,甚为可爱。

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情到深处,泪流满面。一个昂藏男儿,一个至高天君的身份,终归藏不住那满是苍凉的相思。他为紫瑛植下的牡丹花,越开越艳,因为当年他将紫瑛的尸身葬在此处,原就是牡丹花的真身,落在土里最为安息。而他总是在月色靓丽的夜晚,立在花丛之中,也似乎会看见她紫色的裙裾飘扬而起的模样,不大记得她跳过什么样的舞蹈,却记得她低头嗅那花香的模样。

他会走到紫色的牡丹花旁,也蹲下,轻轻嗅。

通常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搅他,然而长极仙翁却踩着滚滚瑞麒,匆匆而来。长极仙翁站在花簇之外,冲着瑾誉行礼,工工整整地说道,“启禀陛下,半月前凡间出了一件大事,我等愚钝,不知如何处理,还望陛下指示。”

他皱了皱眉,懒懒地从那花簇之中起身,头上还沾着一片调皮的牡丹花叶。他并不自知,踩得泥泞的云靴,也不大在意,随意拍了拍手,望着长极仙翁道,“看来若不是大事,也不会劳动老仙翁亲自来这么一趟了。”

“启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凡间那位长轩大人,在朝为官时,心系百姓安乐,建堤坝,防洪潮,兴水业,富一方人家,衣食无忧。在长轩大人管辖之处,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十足是个好官。且其为人清正廉洁,节气高然,却也因得罪歼臣,在回府途中,与其妻女一并被刺客杀害。长轩夫人也是当地有名的善慈之人,经常施饭赠银给穷苦潦倒之人,因而也十分得百姓之厚爱。为此,百姓哭其清正,求上天见怜。又为其一家三口塑了玉像,建了祠堂,拜祭。此番以来,地府难收,且问仙族如何处置。仙族翻其命数之簿,长轩大人与其夫人若是考虑位列仙班,也非难事。只是,只是,”长极仙翁说着,顿了顿,为难道,“他们的女儿,年纪尚幼,不过刚到牙牙学语的年纪。不说功德,若是别的,也,也着实找不到这小女儿的命数记录啊!”

“怎么会没有命数记录呢?”瑾誉也有些惊奇。

长极仙翁,点头道,“可不就是,为此,老臣斗胆去梨疆请了六界唯一一位占卜师穹尽为这小女儿卜算一卦。穹尽见了这个小女儿以后,却连卜算一事也不再提,只是摆手离去了。这,着实让老臣等为难,还请陛下前去一看。”

瑾誉闻言,皱眉道,“一个小丫头,没有功绩,便要位列仙班,着实是说不过去。纵然其父母如何好,着,爬到瑾誉的鞋尖前,苦求道,“天君陛下,馥萍无所求,只求生生世世能看到夫君安好,哪怕不能再世为人也罢,只求常常相伴。”

“可他依旧不会爱上你。”瑾誉沉声道。

黎馥萍又说,“这一生,明知道他不会爱我,还求什么不知道的来生。他不必爱我,他可以爱着他想要爱的人,可我只求他安好。若我在他身侧,不能令他安好,就请陛下将我化作一只雀鸟,落在他窗前,为他唱几曲也好。哪怕只是换回他一盏笑颜,也是甘心情愿的。”

瑾誉闻言,失笑,道,“既是如此,化为青鸟吧。愿这人世间的幸福都是你带去的。而他的幸福,也会是你带去的,如何?”

黎馥萍望着瑾誉,泪水从眼眶里盈出,抬手想拉一拉长轩澈的衣袖,却也终归是僵在半空。

瑾誉望着长轩澈,道,“你在凡间为官清正廉洁,恰巧西鸠山缺一位神族仙使,西鸠鸟最怕慨然正气之人,你去,恰恰好。青鸟随行,护其周正!”

长轩澈皱了皱眉,黎馥萍却笑得婉雅。然而,一直躲在黎馥萍身后的那个小丫头,终于露出一双眼睛。瞳孔乌亮,宛如白玉里嵌着一枚黑曜石,晶晶亮亮地望着瑾誉,却畏畏缩缩地,奶声奶气地问道,“那我呢?我不要轮回!”

瑾誉的眸光落在那个小女孩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似的心痛忽然涌起,瑾誉的唇边溢出一口鲜血来,惊得长极仙翁要上前诊治,却被瑾誉拂袖拦下了

瑾誉看着那丫头的一双眼睛,真的不必再看她的完整面容,已然能够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终归他还是忍住了,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极力地弯出一个好看的笑脸,虽然他自己看不到他那紧绷的肌肉,生生把一张俊颜拖累得惨不忍睹。

“你是谁?”他问得很轻,生怕将她惊跑。

小丫头这才露出一张脸来,瑾誉的眼睛里,眼泪几乎要决堤。小丫头却冲着他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当然是他们的孩子咯。都说天君是六界最聪明的人,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瑾誉沉沉地点头,一忍再忍,叹道,“朕不是人,是神,”

“那又怎样,你既是神,那便是什么都在你眼底,你却还问我是谁!”小丫头犟嘴,黎馥萍抬手拉了拉,却拉不住她执拗的脾气,冲着瑾誉瞪眼睛,道,“你干嘛把我娘亲变作鸟,又派我父亲去管另一种鸟,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变成鸟啊?”

瑾誉颤颤巍巍地说道,“不会,朕怎么舍得呢?”

“朕?什么是朕,你很喜欢的人么?像我母亲喜欢我父亲那样喜欢么?”小丫头的眸光扑闪着灵动的光芒,简直就和当初的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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