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瀛挑眉:“什么?”
“你还会抓他吗?”玄霜脸上又在发烧,语音却是凉凉的,“他是我表哥,他不是刺客。”
轮到他沉默了。莫瀛异常兴奋以至发热的头脑仿佛浇到一桶雪水,冰寒彻骨。
玄霜落泪道:“玉宁哥哥是无辜的,杨家……只余他这一脉。莫公子,你高抬贵手,请容他一条生路。”
她低声下气地求他,而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固然,有很多话可以搪塞,例如说这是奉皇帝意旨,最高的天在上,不论什么恩怨情仇,在那底下都渺小得可怜,谁能够抗旨行事?然而他明白这样的借口只消稍稍透露一点意思,他和她难得回暖的关系便又将恢复到最初的冰封雪冻,他仍然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欲对她落井下石、刀斧相加的那个不可原谅的人。
他长久看她。她雪白的小脸躲在浓密厚实的风狐皮毛内,几乎看不清表情,唯有穿透过阴影的渴求的目光如此明晰。她坐在那里,披着对她来说简直是庞然大物的大氅,使得她的身形也似乎变得臃肿可笑,然而她睁着纯粹清澈胜如冰雪的美目,所有的不合时宜都可轻易忽略,一如初遇那天白雪轻覆的一株瘦梅。他原本是气恼着的,恼她心心念念,只记挂一个玉宁哥哥,然而面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恍惚间这点气恼不冀而飞,膨胀起来的只有那一丝丝的抽痛,和怅惘。
“我答应你。”他涩声说,“让刺客事件,遗忘在这冬日的漫漫寒冷之中。所有不利后果,我一力承担。只要杨玉宁不再象上回那样行莽撞大逆之事,我以后也绝不会和他为难。”
玄霜的脸,似乎因他的这番许诺而明亮起来,轻轻道:“多谢。”
莫瀛不答,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禁又低下头。莫瀛忽然把她一把拉了起来,教训式的口吻道:“别总是藏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公主殿下,陛下为你请了公主师似乎也没能教会你这一点嘛。”
玄霜身不由主,只好随他走出昙花亭,好在渐渐习惯了莫瀛较为强硬的举动,不象一开始那么惊慌失措,也不怎么反感。莫瀛轻轻摘去她头上风帽,说:“看。”
满目都是朗拓的颜色,天空呈高远的乳白,远山青黛,苍碧的离水出自梅岭,泠泠注入亭畔深潭,潭水深不可测,如镜如璧,闪耀冒着寒气的光芒。四周开着紫荆、枸杞、长寿、蟹爪兰、银柳、火棘,干冷的空气里充满清爽的香草气味。
这和皇宫不一样。玄霜心中的皇城从来就是芳信殿冷落与昭台院荒凉的堆砌,到处是遏制呼吸的暮气沉沉。她多少年不曾出宫,囿于一宫一室的视线亦大大局限了她的心境。原来,世事亦可如此静好。
她注视那一山一水一树一花,平静微笑。挥之不去的阴影悄然褪却,眼角未干的泪痕似也遁迹隐藏,光洁细致的脸上焕发出少女飞扬的青春。
莫瀛却有说不出的心痛。这个孩子,度过的是怎样灰暗无光的生涯?难怪她内心深处盛开着衰败的花,她晶亮的瞳子里偶尔飘散出黑暗的气质。
“玄霜。”他低低地唤,温柔地揽过她的腰。
而在他灼热的呼吸接近玄霜面庞时她陡然清醒,挣开了他的拥抱急急后退两步,她眼中又满是畏惧且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