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青衫少年,笑嘻嘻地坐在树杈上,准确地说,是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两眼无聊地望天,嘴里还无所事事地叨着一枚叶子。
仿佛树底下那一大群鬼哭神嚎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师爷总算是拎得清的人,所以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少年和他们绝对有关系。
叶子是他撒下来的,能把轻飘飘的叶子撒成砖头似的砸痛人脑袋的,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师爷心寒,应该早点想到天下文章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文尚书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悔不该去了一个归云,他们就头脑一热开始抢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懒懒散散的少年,比刚刚那名青衣女子可怕得多。
在师爷引导下,绝大多数人都抬起头,两眼朝天,发现了树上这名特别的少年。
少年也注意到了,眼睛往下瞟了瞟,裂嘴一笑,随手扔掉嘴里咬着的叶子,害得底下一群人又开始大呼小叫抱头鼠窜,末了这叶子却还是叶子,轻飘飘的被风一送数尺,不得着力。一场虚惊,等定下神,青衣少年笑咪咪的,两脚不丁不八站着,刚巧挡住去路。
“黎师爷,您去哪儿?”他问道。
师爷傻了,呆呆地回答:“我不姓黎。”
“哦,你不姓黎。”少年依然笑咪咪的,非常和蔼,“你不过是黎英琦的跟屁虫。”
黎英琦是大理寺卿黎正的二公子。师爷面色变了变。那少年不容他有插话机会,接着说:“可惜黎英琦哪,是一条又脏又难看又没用的癞皮狗。”
声音不高可这院子里每个人都听清楚了,不但师爷出奇愤怒,连回香亭里的太君都变了脸色,师爷道:“阁下打算仗势欺人?”
少年右手小指指尾向耳朵里掏了掏,笑道:“是我的耳朵有问题吗?黎家一帮奴才杀人劫色,胆大包天,敢情闹了半天奴才们不是仗势欺人,是我在仗势欺你们十几个?”
玄霜在豪奴抢人时也甚害怕,然而变故频生,突如其来的少年耍猴一般的耍着那群穷凶极恶的坏蛋,对别人而言或者不算甚么,可是对于长久处于灰暗无光生活中的玄霜,每一句话都十分新鲜。何况,扬善惩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力量。她十分好奇地盯着那个少年,不愿移开视线。
少年约在二十上下,浓眉虎眼,英气勃勃,一面孔嘻皮笑脸没正经。但玄霜不知何以生出特别的感觉,仿佛那般豪迈不羁的气概里,隐约浮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就象浮萍底下的根,深深掩藏,表面看不出,然而就是有在那里。
少年感识灵敏,发觉有人的视线投于他身上,向亭子方向看了看,自然是看不见躲在太君后面的玄霜,却知那人就在后面,这少年仿佛是给点阳光更灿烂的类型,知道有人欣赏他的行为,更加兴高采烈,笑道:“我本来没有仗势欺人,既然你们一定要说我仗势欺人,我就勉为其难仗势欺人一下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