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瞪着她,目中如欲喷出火来,叫醒她原来还想问一问这阴谋的来龙去脉,要知道宇王的下落,可她这副模样,那是想也不用想了,一字字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陈琳,别坏了她口舌。朕要将她千刀万剐处以极刑,朕倒要看看,她这张嘴,能利到几时。”
这是说,他要保证翠玉的发音能力,让她在遭受凌迟死罪的时候,忍受不了一刀刀凌迟之痛而惨呼哀号,这里有个尺度,是让她既能发出哀号,又不能利索的说话防止在受刑时说出难听的话来,皇帝身边的得力大太监,有什么不懂的,足下用力,踩得翠玉满嘴都是鲜血,混混浊浊地发出些声音,可说不了完整的话了。
吴怡瑾心里不忍,但听皇帝坐在那里,只管呼哧呼哧的喘气,那神情穷凶极恶如要噬人,他一生从来得意,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这房里只是匆匆点就两盏灯,几十个人一挤,光影斑斑,投在他脸上,照着眼角生出无数细小的皱纹,鬓边微闪的星点射入她的眼睛,她忽然一阵恍惚。皇帝亦有他的无奈,是谁见到过亲手剔除身体里那一块与生俱来然而周遭俱已坏死的肋骨时他藏在暗底下血肉崩离的痛楚?
忽有一个人冲上前来,抓起翠玉便是一通巴掌,一边打,一边放声大哭:“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都是你花言巧语,我受你蛊惑才会一时糊涂,我才明白当初你嫁给我就包藏祸心,五年前就该打死你这毒妇,如不是你将我唯一的儿子拿去献给宇王,我哪会听从你们的奸计安排!你害了我!害了我全家!贱人,你还我的性命,你还我儿子来!”
那人是韩琛,哭着打着还不忘给皇帝叩头,声称自己完全是冤枉的,是由于独养儿子被宇王绑架才干出这种谋君害命的事来,所有的罪孽都是宇王和翠玉所犯,他简直就是个两两难为忠孝节义四足俱备的可怜好人。
这副情状令众人对他比对那个死而不知悔改的翠玉更加鄙视,侍从们看皇帝脸色赶紧将他弄晕过去,省得此人继续捣乱皇帝已足够糟糕的脾气,发出更大的火来。
相反翠玉却似乎比方才更清醒,她嘴里流着血,两边脸颊俱已紫涨,但却不再挣扎,而是安静地伏于地面,眼睛闪着一种不知有何意义的光。
皇帝先跑了半个晚上,然后又是大动了雷霆了这么一场,微微冷静下来,也觉疲乏不堪,挥挥手道:“宣德门前今儿辛苦的各路人等有赏,这就散吧,明儿听旨。”
臣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便是这有赏的旨意也减轻不了半分惶惑,只唯唯应是。皇帝说了这话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相当疲倦地重新坐回那张居中的椅子里面,心力交瘁般抚着额头,皇帝不走有谁敢走?仍只面面相觑,拚命给陈琳使眼色,要他请动这尊邪神走路。
陈琳干笑一声,还没开口已给皇帝止住:“你们都先走。”
这就是旨意了,众大臣缩头缩脑,开始逐一溜走,两个侍卫想过来把翠玉提走,翠玉忽地昂起头来,叫道:“呸—哈—”
众人都一怔,她又叫了一遍“呸哈”,才算听明白了,这是在叫“陛下”,给陈琳折磨过了,吐词不清,叫成了“呸哈”,听着既象在骂人又象是透着些滑稽,不由个个极力地绷住了脸。只是这翠玉先前一醒便骂昏君,这会子叫起陛下来了,估计是否因为脑子清醒了,开始畏死,或者有可能招认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于是人人立着脚尖听她有何下文。
因为人都在往外面走,位置有所改换,现在站立的地步,恰好是文恺之距离她最近。翠玉昂起首,也正好对着他。
她满是鲜血的嘴巴大大地张开,又是唤了声,“呸哈”,皇帝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对文恺之道:“问。”文恺之见她一嘴的血,牙齿掉落了大半,黯淡灯光下奇形可怖,只得忍住恶心,向前走了两步。
翠玉眼中陡然射出恶毒的光来,双手一撑,身躯离地而起,直扑向文恺之。文恺之见她眼中恶光便已感不妙,大惊之下,哪里闪得开,吴怡瑾还抱着玄霜,中间隔着两个人,见状脸色遽变,只是抢不上去。那翠玉手指已抓着了文恺之的衣襟,文恺之大骇,忽然整个人腾云驾雾起来,有人提着了他的领子往后退去。
这人却是皇帝,翠玉犹在半空,见是他,忽然露出一个狰狞笑容,身体扭曲,皇帝心念电转,大叫:“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