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朝会的过程,玄霜始终都保持一种木然的姿态,时不时的,抬眼扫向那个爽朗大笑、说着说着就喜欢重重拍一记身旁人的肩----无论在他身旁是谁,这一记拍下去,都足于拍得他矮掉大半个头。----那个如此生气勃勃、虎步龙行的沙漠之王,就是行将就木,目前唯一的雄心壮志就是做好死前一切准备工作,以保证死后与玉夫人合葬铜宫的那个心志已变态的老人么?
玄霜怎么看,心中都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承接不上。
可是一个人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表面上似乎也是看不出来的呀?她又想,自己的父皇,不也看上去正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么?有谁看得出他的寿命,实已不到两年?
这个祁顿王,也是与父皇差不多的情况,外表看不出来,骨子里却已腐烂得撑不起来了?
祁顿王募然停下兴冲冲向玄霜一行介绍他农苦国富力强的种种优势的高谈阔论,走到玄霜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莫瀛紧张地移动脚步拦在前面,生怕这个王突然一高兴拍下玄霜的肩,----那是可以把孱弱的少女直接拍死的力量。
祁顿王笑道:“大离公主,你有心事。”
祁顿王毫无疑问是会讲大离话的,然而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所以整个演讲过程都是用农苦语言,由翻译官同声翻译,此际也是这样。玄霜听到翻译官转致才明白过来。微笑着道:“我仰视沙漠之上最矫健的雄鹰之姿而出神。”
祁顿王募然大笑起来,一只枯瘦的手高高抬起到半空,在莫瀛紧张万分地注视下,猛然一记拍在自己大腿上:“美丽地大离公主,我很喜欢你!”
朝会可说相当愉快。全本网网.
近年来两国交锋总是大离略占上风。然而这并不代表农苦绝对处于下风,它和大离其他的属国终究是有所不同,此次会见,两国更多是属于友好邻邦乃至亲友之国的关系,玄霜一开始就没有摆起上国的架子,而是以晚辈之礼见祁顿王。同样的,祁顿王也相当注意这一点,虽未明示。却也给予玄霜上国地位地规格。双方皆在不言中,相处得就很是愉快了。
如果不是穆丹昨日的一席话,玄霜想,她大概会更加轻松愉快的把这一番朝会当成是一场有趣的谈话。
可是,忘不了她和殷青荒在山上所见一幕荒谬而又奇谲的景象,她昨天,还是忍不住去向穆丹问了缘由。
穆丹起先是长久地沉默,而后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是哀肃并且沉痛的表情。
“瑶姬……”他柔情蜜意地唤着他也是无意中得知的那个女子地名字。长久的停顿,“活不了。”
“为什么?”她急切地问,“为什么活不了?”
穆丹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你昨晚看到了是吧,他们运过去的东西。奉了王的命令源源不绝的运过去的东西,是铁胆铜汁。”
“嗯。”玄霜见到漏出来的深色沉重的液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的铜汁运过去?”
“做什么?”穆丹笑意悲凉,“因为----是他地命令。电 脑 站他要运那么多铜汁过去,时刻准备着,在他死后,棺椁运入。便将铜宫彻底封死,而他和玉夫人,千秋万代。”
玄霜手足冰冷:“他……要将玉夫人生殉?”
生殉,在大离也曾有过,在位的主君死去,生前喜爱的一切所有物均要随之殉亡。包括了生前喜爱的珍宝、名马。乃至仆佣、勇将、文官,甚尔是侍姬、宠妃。历史上,就连正后生殉地也并不在少数。
直到几百年前,宣宗皇帝崩,指定生殉的宫女中,有一位入宫未足一月的秀女,临死之前留下绝命辞:“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绝命辞字字血泪,在民间反响极大,继位皇帝生性仁慈,临终遗言废除生殉制。从那以后,逐步废除各种不合理生殉,大离皇朝如今对这种残忍的制度已是非常陌生。
对于玄霜而言,这是不可想象的残忍,但穆丹肯定了这种猜测。----难怪,浣摩再三避开殷青荒,试问祁顿王既已做出此种决定,浣摩又将以何言对之?
就连玄霜,听说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也未敢马上告知殷青荒,不能想象,殷青荒将对此做出的激烈反映。
她想先进宫来,看到祁顿王再说,然而,面对这个大说大笑、外表爽朗的王,玄霜眼前有一幕幕光怪陆离地意象,仿佛这人张开了一张血红的嗜生杀的大嘴,怪物般的狂笑,她完全捉摸不到这个人的真实底细。。,.。
国宴结束,玄霜有如脱力般的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