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坐到琴边:“不若我也弹一曲,你从旁指正,可好?”
“庭玉你莫不是嫌阿悠资质鲁钝?”
“绝无此意。指教不敢,公主请,庭玉洗耳恭听。”
太子狡黠地冲我眨眨眼,他头裹纱布,活像个大头娃娃,竟觉十分可爱。
我信手捻弦,奏的是《梅花三弄》。这是我最为熟络的曲目,阿爹也曾夸我弹奏此曲时颇有大家之风。
只弹了一段我便歇了指,“如何不续下去?阿悠,你到让人刮目相看呐!”太子被勾起了兴致。
“指法娴熟,已然不错。”庭玉赞道。
“已然?”我献出得意之作,就是想诱他教我《汉广》,可这评价似有保留啊。
太子也听出了他的意思:“有何不足?”
“如若单从技艺看,无甚瑕疵。”
“那么?”我疑惑。
“阿悠不到十岁罢?有如此水准已是十分难得,想必《汉广》亦能这般出色,技艺上庭玉已无以教授。”
“那我如何不能达到你那样的境界?”
他看了看太子,苦笑道:“一月之前我亦不能。”
我似懂非懂,忽闻远远传来几声呼喝,怕是秀秀她们久未等到我们回返,找寻了来。
“请恕庭玉此时不宜多留,先行告退。”
“也好,先回东宫,我随后既至。”
“诺。”庭玉作揖离去,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展颜一笑:“阿悠,曲高未必和寡。”我愣愣看着他离去,闻琴识人,他听出我内心的彷徨不安,我又何尝不知他也是如此呢。
“阿悠。”太子在耳边唤我。
“嗯?”
“先前为兄求允之事,还望玉成。”他表情凝重。
“可庭玉已然……”
“此事如若这般轻松,今日送庭玉过来的就不会是秦总管。”
不解地看向他,他双瞳染墨,此刻满是掩不住的担忧。
“这是父皇给予的警示,他想说我的一言一行皆在其掌握之中。”
“既是如此,你焉能妄动?”我想起皇帝舅舅那双温柔至极的手,一面为我精心梳髻,另一面却是翻云覆雨,定人生死。
“相关庭玉,明知不可为也非得为之。”仿佛时光倒回,眼前是被鲜血模糊面容的少年,跪在未央宫空阔的大殿之上,身姿单薄却似巍然。
“见过太子殿。”兰影近前行礼,中断了我们的对话。“公主,天色已然不早,不若改日再游?”
“然。”
有旁人在,太子不好开口,只是满眼恳求。
进宫伊始,我便抱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决心,只盼着无功无过早日回府。可事与愿违,自第一日起我就被扯入一桩桩繁事中,甚至成为了一出宫变大戏的重要角色。
如今,这里有了我在乎的人,我再不能作个悠哉看戏的旁观者,若果阿爹晓得我这般境遇必会骂我傻罢。
傻就傻罢,庭玉怎么着也算是我的知音了,太子又是这般执着,我如何能袖手旁观。抿唇思索一阵,说道:“就这两日罢,你等我消息。”“多谢。”
该怎么向皇帝舅舅提起呢,他再是宠我,太子的事似乎业已超出了他的底线,恐怕会被他冠以恃宠而骄的印象。我趴在凭几上,以手抵颏,苦苦思索,连秀秀把一食盒置于我前也未察觉。“公主,莫不是魔怔了?这可是您最喜的栗子糕,是兰姐亲自下厨做的哦。”她推了推我,我方才醒觉。
“公主可是应了太子何事?”兰影递过一双象牙箸,我记得这还是皇帝舅舅才给的赏赐,他说这宫里只有我与他用一样的食具,每当用膳就如同他在身边,享用了美食也须记得他。
忽然,计上心头,我拍桌而起,把兰影、秀秀吓了一跳。我扯住兰影:“可是后日入宗碟?”兰影虽是怔愣,不过马上回道:“然,秦总管今晨差人传告的。”
“除却栗子糕,你还会哪些汝阳特色点心?”
“只会几样简单的。”
“也行,再备些酸梅汤,本公主后日要请客。”
“您要请谁?”
“皇上啊。”
秀秀几乎跳起来:“你果真不是魔怔了?请圣上吃这些?”
“这些又怎样?都是我喜欢的啊,自然要与舅父分享。”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宗庙正殿,管弦丝竹,由皇帝舅舅亲念祷词。我着青色曲裾,跪于供桌前,手藏袖中,举手加额行大礼。所幸仪式并不长,待祷词完毕,请出宗谱,皇帝舅舅把我名字签上就大功告成。我再行一礼,从地上起来,轻吁了口气。
皇帝舅舅看着我,摇首轻笑。我吐了吐舌头,挨到他旁边:“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