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92 案屏与笔筒之疑
话说当日下午,邓知弦从姐姐屋里出来,又去外院客房拿了自己的行李。张氏见他亦拿了一个包袱,心下有些好奇,最后揣定是从严氏那边得来的。
邓知弦被姐姐驱赶,这是首次,心里很气愤,提起物事便要往大门外走,只急得丁氏跟后头道:“舅爷,您还是去向四爷告辞一声吧。”
他听得这话,冲动也少了,瞧了眼手里的物事,合计了一下,最终是进到周同在外院的房里,将严氏那边给自己的礼物便直接转送给周同。“姐夫,这是昨儿个在外头给你寻的一两样物事,朋友送给我的,我拿来亦无用,寻思着,应是合姐夫心意的。”
他嘴头说得极好听,只是心里却是算计开来:拿这些物事出去卖,换得的钱,不如直接送到姐夫面前,要是入了他的眼,嘿嘿……
周同正躺在床上,冬天窗户糊得严实,光线不是那么强,于是在帐纱之下,床上的光线更是黯淡。郭良忙着将旁边的座灯全部点亮了,于是映得周同一张脸,有些暗黄。
他从内弟手上接了一个布缠着的条形物事,知这必是一折扇。可是用布缠,而不用一个扇套,未免太小家子了,心里不以为意,只是碍于内弟的面子,便信手拆开来。
只这一拆开来,立马就收了轻忽之态——象牙骨架,下坠蜜结迦南,未展开,已显气派。他掂了掂,手感极好,扇坠微动,赞道:“不错。这个甚是珍贵。只是这般物事,怎么也没个扇套的?可惜啊可惜,如此雅物,落入俗人之手,竟如此糟蹋。”
邓知弦伸长了脖子,讨好地道:“姐夫,扇骨架我亦是瞧过了,倒是没有划伤过,想来是不影响价钱的。”
周同一听他这话,张口闭口不离钱,好歹他也读过几年书,怎的就这般俗呢。也不说他了,欲侧身凑到灯上,差一点儿挤着痛腿,于是邓知弦又体贴地挪了一下灯。周同细瞧了眼扇骨上雕刻的梅花,意趣横生,端的是好心思,雕琢细腻,梅花栩栩如生,更是胜过南京有名的庆云馆。偏自己在南京寻多时,也没觅得一把这么好的,只是内弟竟这般好运气?不由好奇地问道:“弦弟,这扇子,是哪个朋友送于你的?倒是出手颇为大方。”
“也不能说是送的,是拿这个顶了几亩地的债。呵呵,我也不知这一换是赚了还亏了,正好请姐夫帮忙掌眼呢。”邓知弦此时却否认了是人家送给自己的了,也不再说是要孝敬姐夫的,只带着笑让姐夫打开扇子把玩。“姐夫既说这扇子好,不知可否给小弟讲讲,这画扇的是不是个名家啊?我瞧着那落款,甚是不熟。差点儿当个寻常物事打发了。幸好有姐夫在。”
周同见他卖关子,心想自己还真大意了,这般在他面前夸赞,定要让自己多掏钱了。心里暗叹口气,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一拧,扇面应声打开,扇骨之间滑溜顺畅,无半点滞手之感。可是周知弦一瞧到扇面上的画与落款,“唰”地一声欲合上,却因为右手抖得厉害,没合上,只好用左手握了,小心地合严实了。肃然问道:“这扇子究竟从何得来?弦弟,你可老实与我说来”
邓知弦初始以为姐夫心疼钱,可是瞧着姐夫神色越来越严肃,双眸直射过来好似要盯穿自己一般,他心里有些发毛,忐忑地问道:“怎么,不妥么?我瞧这扇子挺好的,就这扇坠也是难得的,是不是咱们用了逾制了?姐夫,你可别吓我。”
周同见他就是不直接回复自己,很是气恼,道:“你用便是逾制。别废话,这扇子你打哪买来的”
邓知弦生怕自己一说出表外甥周定旺等人,姐夫便晓得自己又赌钱了,于是耍起赖来,支支唔唔道:“记不得了。”
邓知弦虽哈着腰,却是俯视姿态对着姐夫,这使得周同想发火,却欠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偏偏对于内弟,是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得过狠,终究要给他留些情面,一听他道“不记得了”,就晓得他这是信口雌黄,睁眼说瞎话,于是越发气得说不出话来。末了,佯怒道:“顶几亩地?我按那地价给你钱便是了,只是,你且得说与我听,这到底打哪处得来的?”见邓知弦仍是磨磨蹭蹭,便扇子往床边一扔,斥道:“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为难你了。莫要拿我眼前来招摇,快快拿走”
邓知弦一下子便急了,这到手的钱怎么能让它飞了呢。讪笑道:“姐夫,莫着急。其实,说来,还就是你们这族里……哎,我这不想说,不过是人家怕你找他算帐,这般好物事,竟是给了我,而没给你。我,我这不也为难嘛。”
周同一听他这话,寻思着内弟前几年跟在自己身边,却是同严氏那一房的子侄们玩得好,如此,也只能是他们那家人了。“是从定旺还是定祥那里得来的?”周同见他不说老实话,便再次逼问道同,“你若是不说,待会儿我就派郭良去问来。到底哪个押给你的”
邓知弦知道再也遮掩不住了,便道:“扇子是定旺那得来的,那个案屏则是定祥……”
周同把扇子往床里一放,道:“案屏?你把那个也拿过来,我瞧瞧”
邓知弦见姐夫竟然要收了自己的扇子,心里便有些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手上捧着案屏递于姐夫,眼里却瞧着床内侧的扇子,那扇子可是比案屏贵多了。
周同见他这德性在自己面前半点也不收敛的,只觉内弟是无可救药了。不客气地道:“放心,我何曾抢过你的物事?哪次没给钱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邓知弦面上便有些搁不住,讨好地道:“姐夫说的哪里话,只要姐夫能看得上眼,小弟便很是欢喜了。”
周周接了案屏,一边打量,一边故意气他道:“那好,这些我都得上眼,就多谢弦弟厚礼了。”看了这案屏雕工不错,只是漆质似乎略差了一点,可惜,雕的是美人观荷图,置于男人的案桌上,显得有点儿过于重女色了,小意了点儿。这若是放到女人书桌上,若许甚是不错。只是,家里如今没了二嫂,还真无女人看书。他寻思着这物事要是收了,好似也只能放起来,可惜啊,可惜。
“这……”邓知弦一下子就哑住了。难道姐夫赖帐?他差一点儿脱口而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姐夫怎么能食言呢?”
周同招呼了郭良到床前,吩咐道:“你去找韦管家支八百贯钞,就说是我吩咐的,买了件重要物事。”郭良察其颜,发现三爷说这话时,神色十分凝重,较以前买哪样玩物都要慎重得多。甚是不解,不过是一把扇子而已。却也半点儿没提问,只应一声“是”,即刻去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