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07 结联盟,统一阵线
房契与借据没找到,李氏不甘心,邓氏亦牵挂不已。可是总不能刨地三尺吧?去哪刨?李氏寻思这事的前因后果,房契确实是周同名下,为当年周夫人不在家,刘氏管帐时出的钱。只是房子才买下,周复生气,病了,周夫人返家,周复让儿媳再次主持中馈,于是房契落在了二嫂手里。所以说,这宅子一事,要藏私,沈氏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毕竟是家里有几个人都晓得。
沈氏的遗物中没有,李氏不禁就怀疑是刘氏私藏了。她把这想法,当晚与周腾说了。周腾心里膈应,只“嗯”了一句。李氏头痛:这事儿,周腾已问过刘氏,刘氏不承认,她没办法再去询问。只是,暗中十分怨恨刘氏,连带着次日请安也推说近日忙,顾不上了。
李氏这态度,刘氏当然十分介意。她虽是姨娘身份,可是如今嫡子没了,嫡孙没有,按理,自是庶长子周腾继承这个位置,那她自然也算得个准家姑了。可李氏不拿她当回事,她心里哪能吞下这口气。故而,但凡周腾与李氏过来问一些事,她皆推口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周腾摸不准。
可是由此闹开来,自这事始,这亲生母子俩关系恶化。刘氏见李氏如此态度,想到了邓氏,于是更加把守周同这方面的钱财,生怕哪日邓氏当家了,也会与李氏一般对待自己。邓氏没想到自己请了这么一尊大佛来,原想占些便宜,没想到自己如今真个连一文钱也动不了,暗里亦是越发气恼。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后话。
不过文箐当日没立即将房契交出来,是预料不到有这么好的效果的。她当时只是不想让李氏太过于顺利得到罢了。
余氏提醒李氏:“是不是四小姐暗中藏了?”
李氏反问道:“你们开箱时,不是说锁都是你们打开的吗?不过是一顿饭功夫,她能变作虫子钻进箱里去?”
余氏不吭声。李氏又气恨恨地道:“我谅她也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她还想不想靠我们了?如今她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掏钱?那些田地,我想让她收多少就收多少,她要是敢算计我,哼”
文箐想不想依赖于李氏和周腾?想。
她想借李氏与周腾之手赶走周顾那一大家子。哪怕是娘舅来给自己助阵,她还是这么打算的。
沈家知周家要开祠堂,大舅姆姜氏早就打听清楚了日子,于是,十六日那天,沈贞吉来了,可是二舅沈恒吉没来,据说是沈家太夫人有恙。
文箐见得沈贞吉来,还以为沈颛跟了过来,于是还瞅了眼他身后与周围,除了刘四喜跟了过来,此外没人。
但是她这寻觅的表情落在大舅眼里,却是格外满意,他自认为这是文箐挂念沈颛之故,为此还解释了一番,说了不能来的缘故。此外,也有某种意思是:既是未婚关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地来来去去终归不好。
文箐只笑着道了些问候的话,并不解释也不说其他。然后便与其谈到分家的一些事项,道:“分家之事由伯祖父主持,我与弟弟很是轻省。三婶与四婶同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对我们也颇为照顾。我与弟弟皆满意,吃的用的与其他兄弟姐妹并无不同,晚上还有点心。”
对于其中的苦处,尤其是那些田地,不厚道的地方,文箐并不想说出来。一旦说出来,首先便是内外之分,自己与弟弟现下终归姓“周”,自己还不姓沈,对着沈家人说周家人不公道,这话只要有一星半点传出去,让周家全部人,包括长房的人,如何再顾念自己?另一个则是,沈贞吉知晓这内中情由,也不可能与周腾去大闹一场,终归是亲戚,分家之事大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果然,沈贞吉一听,原来还生怕周腾周同对外甥不公的紧张也没了,委婉地问文箐可有难处。
文箐摇摇点,含笑道:“多谢大舅关照。箐儿与弟弟有婶子们照顾,一切安好。分了家,多承三叔关照,仍与大家住一起。”
沈贞吉听了,便没有旁的事可说了。舅甥两个略坐了一下,无语。幸而文简来了,于是又聊得几句。沈贞吉说及明日周家族人开会一事,自己会再呆一天,且看他们如何给周夫人一个清白。
文箐郑重地道谢,说母亲的清白一事,请大舅届时多加以评理。
她与沈贞吉的对话,就在厅上,自有人听到。李氏闻言道:“她还算有良心,没将胳膊肘子往沈家拐。既是这样,二嫂的名声我定是要帮忙的。”
此时的文箐,已不是归家前的文箐,若是归家前的她,或许会冲动,会将这些不公平的事宣之于众。如今,却是晓得,莫犯众怒。分家既是周叙主持,周腾与李氏的猫腻没被他发现,那便再也不能说甚么,否则得罪的不是三叔一家,而是整个周家。
这个后果,太重了。为着文简的将来打算,忍辱负重,文箐只当不知。分家三婶肯定是得了不少甜头,可是人的肚子只会越撑越大,永远也填不饱的。十六日晚,房契与借据成了李氏头上的萝卜,知晓肯定这物事在某处,却是拿不到手。
十七日,周家的会没开成,沈贞吉叹晦气:因为周顾死了,于是,请来的周家族人,倒成了奔丧的了,也不用再另行通知了,齐齐地去了周顾那处。
沈贞吉去走了一下过场,辞行归家,竟是没等到后来的热闹。
只雷氏她们才脱了丧服不过半个月光景,如今又得再次拔光了头上的簪钗,洗净铅华,再次素面白衣。好不厌烦。
文箐没了禁足,又得给人请安。在长房院里,听到周家一个婆子与外来的一个婆子在廊下说话。那婆子说的是:“早先那宅子,听说就不吉利。你别不信,你瞧今春发生多少事,先是芸娘子失足,没过几天那宅子就是着火,她又是毁容,被毁婚;成奶奶还落得痴傻……隔天就是顾老太爷去世……唉呀呀……”
周家婆子说:“那是他家做亏心事太多,如今报应来了。这些天,没少来我们家下搅乱。”
外来的那婆子道:“我方才从那院里过来,只听他家人说甚么中了咒语,才这般……唉,做人还是要摸着良心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家婆子寻思这些事,自家老夫人好好地摔一跤,还不就是严氏那边带过来 邪气么?越想越不安,便说与彭氏听。彭氏也觉有理,与雷氏合计,还是请一道姑来念念经,做做法事。
同时,听到心里去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文箐。她亦动了心思,对嘉禾道:“那宅子不吉利,你去找小月问问,可是真有此事?哦,不管真假,这事你与雨涵透一句吧。”
雨涵本来是极看不起嘉禾,哪里想到,当日自己料定要走的人,如今稳稳当当地在四小姐跟前站住了脚,听说四小姐目前没有遣人的意思,尤其是四小姐的事,全是嘉禾在张罗。虽是分了家,可是连三奶奶都在讨好文箐,她更不能得罪四小姐,于是又开始略略讨好起嘉禾来了。
真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今朝难料明朝事。
女人的嘴,过话快。果不其然,周成那宅子闹凶灾,不吉利,前一任住家居住时,亦发生些不痛快事。这话题到了李氏耳里,管它真有事还是没事,焉能放过,于是传开来了,族里人皆闻得那宅子不安生。
可怜的周顾,活得七老八十的,丧事还没开始,家中却已经闹翻了天。按说,他家出丧事,族里人都要插手帮忙,就近住着。可是李氏这一放出风声后,其他人都避而远之。
丧事要操办,得要钱打理。
一个钱字,定旺与伯父周盛之间闹开了。
周顾之所以死,是活活地气死的。十五晚上周成那边闹分家,没闹完,出事了,休息了一个白天,到了十七凌晨,好象是因为定旺家拿了定兴家(即周盛的儿子)的一捆柴禾生火,于是,周盛家的儿媳与周成家的儿媳再次斗上了,又闹分家的事。周顾起身来“主持公道”,在院里老嗓子嘶哑地喊了句:“我还没死呢”人老气弱,哪里能与年轻的一辈比声势?于是这句话完全被双方的骂阵所淹没。周顾见两方都不拿自己当回事,拄着拐杖就在后头点点戳戳,不知该先打哪一个。骂声中,一个人骂对方是:“门缝里夹鸡子儿(鸡蛋)”,另一个骂“秋后的蚂蚱”,自然是蹦达不了几天。周顾气得老嗓子里一阵抽抽,然后倒地,眼翻白,很快归西去了。
周顾去世,周盛倚老卖老,非说是侄媳妇气死老父的,让定旺他们这边出钱治丧。定旺暗里骂:“老不死的早该死了,要没他,早就分完家了。”如今周顾死了,让他承担这不孝罪名,他自是不乐意。
他们一大家子吵吵闹闹一天,周东与周叙这边谁都懒得去搭理,族里有人还热心去凑个热闹,可是辈份最高的,也只与周盛差不多,更何况一去拉架,总被他们诬为拉偏架,气得族人热情消散。
周盛自早上去世,差不多快一天,都没人去想着入殓的事,全都在吵吵。
周叙被他们在正月十六日所为而气,不想管此事,偏族中人央求还是他去主持,周叙便装病,可他三个儿子不能装病,不得已,到得下午只能过去帮着料理。
其他人想避而远这,可这里,亦有最积极的人,那便是周腾,他可不是好心,他是想趁机捣乱,再放几把火,让定旺他们几个兄弟闹得再激烈些。
李氏与邓氏也要走走过场,穿上白衣,带了几个小的走过去。路上,李氏同邓氏道:“那宅子既是我们家的,没有道理让定旺他们一直霸着。要么给钱,要么给屋。”
这话邓氏赞同。可是她不想出面。
李氏冷哼道:“四弟妹,你也莫总躲在我们后面蹭荫凉。如今也该你出面了。”
原来李氏想早一日得到那宅子,便让邓氏在严氏几个儿媳那边说些“好”话,“提醒”他们请地舆或者形家来看宅子,又或是些道姑类的,而邓氏只需事前将这些人打点好就是了。邓氏不语。李氏道:“这些打点钱,反正咱们家还没分家,自公中出便是了。”
邓氏说这是亏心事,自己有良心。
李氏便哼哼叽叽:“你有良心,你却同我计较一个碟子?分给文箐的那半套,你都舍不得,恨不得占为己有……如今让你做点儿,你推三阻四。那好,这宅子我一人去打算,日后你莫要再说你有份”
邓氏被她说得死死的,咬牙低头走。
文箐听在耳里,乐在心上。周珑小声道:“看吧,只要有钱在,她二人必会计较一番。”
这正是文箐的目的。一旦家里消停了,自己就要成为她们眼里的刺了,如今让她们二人斗着,斗累了,没力气找自己的麻烦。斗得越久,她们之间越难弥合,而自己总会在她们双方计较中坐壁上观战,置身事外。
文箐他们去的时候已是傍晚,周盛是要葬到常熟祖坟去的。可是他们一家吵闹,如今连棺材都没准备。周盛备了寿器,只是在常熟,现下还得等着运过来。于是丧事也没法办。
丧事不办,可是得提前张罗些事。子孙多,各项事务得分摊到各家去负责。于是,分家还没分了,钱财没到手,还要让各家掏出钱来治丧,哪个乐意?
周盛一死,定旺首先蹿到祖父屋里去翻箱倒柜,周盛闻讯赶来了,叫儿子拖了他们出去,可自己也在寻:钱在哪里?
双方都为了钱,定旺与定兴他们之间,差点儿大打出手,终归是闹得不象话,被族人制止了。周东痛心地道:“叔父尸骨未寒,哪里有你们这么闹着分家产的?”让两家静下来,谈治丧事宜。
可周东毕竟眼下不是族长,说话没有威信。定旺一时迫于族人皆在,不好翻脸,板着面孔装模作样,听人说治丧的事。可惜是定旺与周盛叔侄们没谈拢,周盛的儿子在旁边煽风点火,于是定旺兄弟说伯父分摊不公,自家着火,妹妹毁容,严氏生病,四处要钱用,于是推说没有其他的钱来打理。伯父既为长子,应当多出力出钱。
周盛闻言火冒三丈,抓起旁边原来周顾用的拐杖举头就朝定旺兄弟劈去,大骂其忤逆不道。定旺跳开,揭起周盛的老底——
因为周顾老迈,族中有好些事不能亲往,于是交给儿子去办。周盛由是从中牟利,哪年哪月从义庄的田地里,挪出了几亩上好良田,用自己的旱地补上;又哪年哪月,修哪条河渠,谋了多少钱;救济哪家,他私吞了多少……
这些丑事揭发出来,周盛一张老脸没处搁了。族里人虽早有不满,可是没有证据,或者有证据的人,想找上周顾家门,奈何他是族长,不得不偃旗息鼓。此时,定旺自爆家丑,人人听得,自是“痛打落水狗”,再不顾及当年周顾为族长的办过的一些好事,开数清算起他当族长,处事有哪些不公道了。
定旺是甚么人?那是真正的泼皮无赖。邓知弦的赌瘾,就是由他传染的。他游手好闲,走东家串西家偷鸡摸狗,哪一样没少干,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赖着严氏救济过日子,比严氏更是只有进没有出的。所以这么些年来,周复这边再助周成,也奈何不得他败家之速。
要一句话来评价他:人至贱,无敌。
定旺掀周盛的脸,岂知周盛的儿子又是好欺负的?焉能就此善罢干休?于是也开始抖露了在周成死后,严氏与其子女为了算计文箐一家,便多少次从周同周腾手下要挟走多少田主,多少钱财,又说到了一些没成功的算计。关于周夫人沈氏别籍异财的名声,亦说是严氏他们想出来,不过是因为周腾他们兄弟没分家,好多讹些钱财。
族人皆哗然。此事原只是周顾与周叙这两家子晓得的事,现在便大白于天下。
这些事,文箐去走了一下过场就打道回府,没亲眼听到。十八日那天,是文筜说出来的,其实也是周腾回家同李氏说的。
她兴奋地说完,意犹味尽地道:“四姐,这下好了,他们一家不打自招,在族里没了脸,二伯母泉下有知,也……”
余氏与她同过来,给文箐送那钱匣子,因为三奶奶交待,这事务必告诉四小姐。房契何在,余氏仍是怀疑在四小姐手里,偏偏她没证据,此时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讨好文箐,让她帮着三奶奶这边,提醒她,四奶奶可没出力,这一切都是三爷三奶奶的功劳。
文箐流着泪,悲悲戚戚地道:“我母亲名声既是被他们所污,就该还了我母亲一个公道我母亲没有别籍异财,陈管事也不过是牵连其中……今次,多谢五妹妹告诉我这些。”
余氏在一旁劝了几句,道:“四小姐,莫看这事是他们家闹出来的,可是终归是三爷与三奶奶在中间周旋,要不然,哪里这般快……”
文箐点点头,腮边泪珠颤颤滴落:“嗯,余妈,麻烦告诉三婶,这事儿我自是承三婶的情。三婶这番厚爱,我心里谨记着。”
文箐没料到事态发展这么快,好些出乎她的意料。原来想着自己去讨债,在祠堂上公然反驳的,没想到定旺他们竟是内斗上了,将这一切爆了出来,如此,周夫人到底有没有别籍异财,不攻而破。只要周腾这边承认,接手帐目并无分差,周夫人自是清白。
周盛那边内斗,余氏说三爷出过力,有没有他们夫妇暗中挑拨,文箐不知道。但以李氏的品性而言,就她还唆使着邓氏的事,可见是恨不得天下大乱,如今给了她这个机会,焉能不破坏定旺与周盛的关系的?想来是必会大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