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41 心乱如麻
那一天,便留在幼小的文简记忆中了。他只记得当日便被大哥文筵第一次大声喝斥,而沈家的表哥沈撰则是十分气愤地道:“你姐姐要嫁给我大哥的”
正是这一句,让当时还呆若木鸡的孙豪给惊醒了,他才晓得当日庆弟在去歙县的路上说过有婚约一事,不是骗自己。可笑的是自己却还怂恿着他退婚,盼着寻个小堂妹嫁于他,哦,不对,如今他也不是他,而是她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蒙在鼓里。在那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中,他是真正地放下所有防备心理,把自己的一切都袒露无遗地给“庆弟”瞧,没想到……
他自失忆后,因相信人,结果身上衣袍被剥,钱两被盗,自己被冻得大病一场,一路又是乞讨到得九江,遇得“庆弟”,共渡患难,同舟共车,同吃一锅饭,同喝一瓢水,再次全心托付,只是……
他有些无法接受,扔了手中沾血的帕子,如风一般,卷出门外去。文简哭叫道:“黑子哥……”文筵不知他是不是又要去找人算帐,吓得亦赶紧唤:“孙表叔孙表叔……”见他没回头,不知他要哪去,只赶紧让守信快跟了去。
他视若未闻,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蹿,挤入人群后,守信跟了没多久,彻底便不见人影了。
孙豪一路狂挤到阊门,心思纠结,扯不清,道不明,说不得……跟随他的小厮道:“少爷,这是去哪?周宅?”他以为少爷是要周家。
孙豪脚步一滞,道:“不去”
小厮也才跟随孙豪几个月,虽有些了解,可少爷却是个想到一出便闹一出的,从来没个定性,寻思不到他下一个主意又是什么。见他满脸不痛快,担心地道:“少爷,是去江家么?”
孙豪一听江家,便想到了江涛,由此就立时想到了任弛,又想到了庆弟曾说过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便没好气地瞪着小厮道:“江家给你什么好处了?咱们要去江家?”
小厮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多嘴。孙豪站在街上,满身戾气,旁人皆见得这模样只作瘟神,也不敢靠近。而孙豪的心,便如河面上无人之舟,随了风吹,晃家荡荡。“归家”
小厮鼓足了勇气道:“老爷还在周宅呢……”孙豪瞪向他道:“你去我自归家了。”便上了船,再不管他人如何。似乎也只有凤阳才是可去之处,原以为,快乐便是在庆弟身边,那是知己,胜过家中诸兄弟手足。偏偏到如今,这一切好似一场梦,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庆弟,是女子……
他心思简单,一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又遇不得人开解,便易进了死巷子,出不来,唯有烦躁,故则在码头,狠命地踹踏板,吓得船家哆哆嗦嗦。
文箐那时仍在担心沈颛有个什么好歹,再加上男女不处同一室,根本不知晓这些事。待文简哭哭啼啼地过来道:“黑子哥跑出去了……”她也以为孙豪是去找方才打架的人的不是,只守信回来与文筵报信道,跟丢了孙少爷,不知哪去了。
众人便道:那他去哪了?
周腾也急了,既怕孙豪再次与任弛打起来,又担心孙豪或许是气不顺便出去寻事,若再有个三长二短,孙父还在周家做客,他又在自己茶楼前闹出这些事来,终究是要牵连自己。只赶紧让人找去。
还是文筵道:“江家大少爷与他倒是相识……”
这话提醒了周腾,赶紧请江忱出面去与任弛那头试探一下。“江兄,这事还请居中多多周旋。今日一事,实与我家无关,孙家已起复,如今亦是伯爵,任家好歹也是官场上人面。这,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求孙任两家莫要因此伤了和气……”
江忱一听周腾这话,便是要择了周家出来,心知肚明,满口应承下来。
孙豪之父,孙振彼时还在与周叙套旧,一个只说感激的话,一个则是客气推让。孙振原也是戌边指挥使,偏侄儿孙杰爵位被夺,孙家所有人承袭的官位便也都没了,他先时还道自己兢兢业业,哪想到墙倒众人推,又有人寻了他一个错,便也连累着职位不保。如今孙杰复爵,他亦复职。他是个武夫,好歹还讲些道理。周叙原不屑与孙家人往来,只是同孙振庆付一些话后,见其为人倒也并不是十分让人反感。
孙振那边与他说得也差不多了,听得周叙两日后便要与巡抚家眷一同起京,立时高兴地道:“那正好。我这也赶紧要上京去谢恩,一道,一道。”他茶杯一落下,便道有意与周家再结亲。
周叙一愣,孙家隔了十来年,再次联姻?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沉吟一番,方道:“如今家中守制,这些儿女之事……”
孙振尴尬一笑,道:“对,对,此时,这事确实不妥,不妥……”
只此时,孙家小厮却返了周家来,与孙家其他人说得少爷在街上闯了祸,如今一个人返家去了。其他孙家下人都吓了一跳。而周腾派人归家问询孙少爷有无回来,江家那面亦未见得孙豪,文筵急急归家,不得不将此事报与周叙听。
孙振那边先是一听孙豪任性而为,大怒,也没管什么地方,便骂起了儿子不懂事,给周家添了麻烦。从小厮嘴里得知一切后,又火冒三丈,怒目圆瞪道:“任家?便是上次打你家少爷的那个?”
他只这一个宝贝儿子,平素虽然遇到不懂事的时候,也恨不得抽两马鞭,可是孙豪前年不见音讯,去年底方才寻回来人,自觉儿子在外头一年多,长进了不少。失而复得,从孙家老太太到孙夫人,个个对孙豪皆爱如珍宝。而且因孙豪与周家子女关系,才有了周叙托人给孙家说好话,如此一来,孙豪在孙家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凡他所提甚么事儿,无一不允。便是孙豪提到,不若与周家联姻,孙家人本记恨先年联姻被拒之事,不过周家这次的人情甚大,孙振也以此为妙。
此时他听得儿子受了欺负,很是愤怒,对任弛与任家娘舅便恨在心里了。拱手对周叙赔不是,道:“既是我家小子不懂事,连累了周公宅中小姐名声,此事我孙家必要寻那人给贵宅讨回一个公道……”
周叙那边也从文筵嘴里晓得,一切事由皆由任弛戏周珑所引起,对任弛也便十分不满。他现在正要返京任职,没想到家眷却当众受辱,也是十分气恼。听孙振之言后,只嘴上劝道:“孙大人莫着恼,只事需得从长计议。”
孙家人的性子从来不是“忍”字当头,自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了事,更不会畏畏缩缩藏头缩尾,便道:“周公有何妙计?”
周叙又不能因为周珑一事,而真的去与任家寻事,毕竟一织造中使之职,执一方官印,岂是自己能随意动得了?孙家要去挑衅,最终只会连累周家。此时若是不忍下这口气,一旦现下与中使撕破脸面,只怕人未到京,一纸之状已于圣上面前讦举自己。可有些事,又嫌孙家是莽夫,实在是与之说不得。“孙大人,小不忍,而乱大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