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结局章1 潮起潮落花红柳绿
嘉禾在门口,屋里的大半对话皆听在耳里,心里更是翻腾不已。难道小姐退婚,是为了孙家公子?可是小姐也说了,这是绕来绕去的亲戚,差了一辈的,成不了。可是越听到后面,这二人显然是要私奔了……
私奔?她大惊,急得张口要制止小姐可莫要听了孙家公子的话。“小姐不可……”
孙豪恼怒地瞪着她。
文箐用一种稍安勿躁的表情示意嘉禾,转头郑重地问道:“这想法,你想了多久了?”
孙豪神色稍缓和,略有些自得地说:“从分开后到家就想了……”
文箐表示怀疑,再问道:“善后问题你不管,那可想过到底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日子?仅仅是游山玩水寻些尽兴的事消遣?”这不如同他在京走马踏花撒鹰捉兔吗?
孙豪充满无比信任的口吻道:“一路上不是你吗?有你张罗,我再放心不过了。但凡遇到歹人,我自打发去便是……”
他说得是轻松,理所当然。要是后世一个外人听这话,只怕会笑道:原来你这是想当小白脸啊。文箐那个时候没有心思想这些,只觉得孙豪这信任给予得也太大方了些,自己要这种信任拿来何用?
关于三人同“游”他乡,至于具体要如何,孙豪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以前念念不忘当日三人同行的快乐时光,分开后一遇到事儿就拿出来在心中品味其中的快乐,将现有的烦恼与过去那段欢乐相比较,每每这个时候,自然是无比念叨着那一段往事,于是次数多了,形成了习惯,更期望能再次重游,却从未去细想到底如何。不过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身体强壮了,有把子力气,能打过一两人,再不怕人欺生了,身边都有钱财傍身,游山玩水不再象以前那般拮据。文箐又有主意,妙招连连,没钱了大可以赚些钱财,肯定能玩得尽兴,玩得有兴致,哪象军营里刻板操练,管束多多,囿于家中更是家长里短是非多多。
嘉禾听得这句话,背过身去的脸也侧转过来,很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孙少爷。想想这要是表少爷,哪会说出这么随性之言?
文箐长长地叹口气道:“黑子哥,你长我几岁,可是这几年我在家中却是受了诸多教训,人生而在世,却是要担负责任的。我最舍不下文简,我要是离经叛道过甚,文简来日会受我名声所累……我若携了他投奔异地,这想法早就有过,可是我怕他来日长大了,怨怪我让他兄弟全无,家族全无,父母无法祭拜,身份不明不白……这事,我一时作不得主,且得从长计议。”
孙豪抢着道:“文简也乐意的,我一提以前的事,他也是念念不忘的,时时说起当日的快活事来……”
文箐一皱眉,道:“他不过一个小孩,贪玩而已。孙表叔,你今日与我讲的这些话,也是为个耍子么?”
孙豪急道:“自然不是我就是怕你嫌弃我……我在信中都说了,可一直未曾收到你的回信。可是我一到家,就听到你的婚约解除了。你可是因为听说我退了亲之故?”
文箐大惊自己这与他是鸡同鸭讲,沟通了半天,试探了半天他是不是个可靠的人,结果他却与当年一般,并无多大长进,依然是以玩闹为主。这不典型的是后代的寻刺激的玩主一个吗?根本就不靠谱嘛“这是两码事我与你朋友之交,却是喜你个性鲜明,不做作,男儿气,有血性,为人讲义气,性情中人。你另有想法,我亦能体谅,可是……”
孙豪不等她讲完,已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你别说了方才你说那些,我还以为你有心与我一道……”后面的也说不下去了。可又怪不上对方,因为文箐从始至终只是在反问自己哪点可行了,可不曾赞同自己的意见,更不曾首肯。他觉得自己一番心意白费了,很是失望。孙豪握拳,手掌迸血而无视。
文箐这时不再递于他帕子,只道一声:“黑子哥,你何必拿自己身子过意不去疼的是你,伤的也是你……”
孙豪扭过头,不接受她的关心,兀自道:“你方才说那多,我以为你也是有心与我的,谁晓得,竟是我自作多情……”
文箐一怔,没想到这事竟让他误会到这个地步,显然有必要澄清。“你上回来信说退亲为了我,我很感动,可是若让我来承担,我却觉得太沉重。”文箐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沈颛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可也求自己要一一回报?一时便呆了一下。“你见我亦退婚,便把此事当作是我对你的交待,其实有所误会。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我本来有些投合,可那是作为朋友,作为兄弟。我们性情相不相合,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我只问你一件事:若那日在船上你遇得贼子,下次再发生,你是拼了性命还是赶紧交出钱财假装害怕?”
孙豪想也没想道:“男子汉焉能贪生怕死苟全性命?”
文箐认真地道:“可如果是我夫君,我却盼望着他莫要冲动行事,何况水寇只求财不取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之辱大可以十年后索报否则不顾敌强我弱,以死相搏,到头来我见到的便是尸体一具,夫君英名流世,我却要落得寒窗独守一生……黑子哥,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沈颛当日宁愿被江涛所辱,也不吐露半个字,虽也是大义,却也是能忍。若是孙豪,他亦会守信,却是要打得江涛认不得爹娘的,也可能受激就说破了。文箐潜意识里,将二人在天平上称量。
孙豪道:“我也没错……”
“这不是错与不错的问题。你求的是大义,我求的是一家团聚。你是要做英雄好汉,我却是****一个,要的是夫妻常相厮守,得一日安宁便当作多一日的福份。黑子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若是长久相处,我会管束你,若在京城,我会不让你与那些朋友往来,我会仔细审慎你的朋友,认为不当的我会拒之门外让你丢面子,被人耻笑……我太有主见,我性子倔,我希望我的夫君听从我的话,随我拿捏,我会管束你在外头游玩时间,一天念几本书,习多少字,还有……”文箐说得很慢,很具体。“你那天从马上摔下来,在自适居中住的几日里,我管束你,你浑身不自在,背后与文简肯定没少说我吧。可我就是这样。而你所经历的不过几天罢了,试想以后会是几十年,日日如此,你听同僚们大肆说各家娘子如何夫唱妇随妾室想要几个便几个,而我则要求你连旁的女子多瞧两眼都不成,花街柳巷更不得往,你又待如何?”
孙豪久久没声息,好久后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是故意吓我……”
文箐摇头否认。“以前是以前,以前咱们是朋友,现下你要与我谈男婚女嫁,那自然不能当朋友相处。你喜欢与我们姐弟相处,最主要是因何故?你可曾想明白?你要的不过是份自在罢了。我怕你分不清朋友之谊与夫妻情份之差别。朋友虽也讲求有福同享,可夫妻却讲求情投意合不离不弃,为之付出一切终老一生无怨无悔,不去计较多与少,只因心甘情愿……”文箐说到此处,蓦地心中一动。
嘉禾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回到原来跨院文箐居住的房内,对文箐道:“小姐,孙家少爷好不会行事,他自个儿退婚,关咱们底事,竟扯到小姐身上来。以后还让少爷过去陪他玩吗?”
文箐察觉到她对孙豪的重重防备之心,叹口气道:“原来如何,现下、来日依旧如何。人家也不欠咱们的,咱们何必做得那般退避三尺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更何况当年他确实助我良多,为人不能如此忘本……”
事实上,她到现在依然怀疑孙豪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说他对自己真是男女之情,只怕也未必。哪有那么直白地说:反正有你,到时你自主张便是了。是个男人,都希望在自己女人面前表现出强者姿态,表现出自己的保护****,连沈颛那么不擅言语的人,当日在成衣铺子面前尚能默不作声地挡地自己面前呢。也许,孙豪根本不懂儿女情,他更多的感慨则是现在军营束缚多,到处是功勋子弟,大家相互攀比又相互指摘,人事倾轧,不是他想过的日子,于是产生了逃避。孙家的家事,那一堆兄弟太过于张扬,作恶的事也行得来,他**箐教导又有些瞧不惯,可又不时地被带着做上两件坏事,摆脱不得,厌烦丛生。而文箐姐弟当初与他同行,一切照顾都是相互的,发自真心的,并不曾算计你多或我少,悠闲自在。
这么一个性情中人,有几块n长的短板,文箐无能为力,非是良人。
两天后,孙豪便起程归家了。嘉禾是彻底放下心来。
但这水寇一事终究闹得很大,朝廷嘉奖了况钟,《况郡守政绩记》一书发而。而况钟则将剿寇一事上书,大力夸奖了孙豪在此次中的英勇表现,报于朝廷时,正逢元月英宗登基,于是孙豪伤愈,丧期也过,返京时,便擢升了副千户,这也叫因祸得福。孙振认为儿子虽英勇,也多亏周家人相助,于是再次伸出橄榄枝,替儿子向周珑求亲。周叙回绝,以侄女已许配人家为由,婚约在身,一女不二嫁拒之。郑氏不乐,说与娘家,杭州郑家与沈吴氏一家在正统元年来往稍疏,幸而郑二是个图利的商人,郑家与华庭的婚事倒是没有反复。
江家却是在此次事件中,终于被拉下马来。华庭乐得直抚掌报应来了。江忱一招丢座保帅虽然没成功,可是与徐家的亲事却因为成了,而周玫求到母亲与兄弟面前,江家抄少了大半家产,江忱作为一家之主入了狱,只江涛却是被其父以及周玫保了下来。沈吴氏虽不满周魏氏,可也没奈何,不过心底里终究是出了口气。华庭暗忖这是老天报应,可恨不是出自己手,未能亲手报仇,实在无法雪恨。可是他终归不是那种饮恨能吞的人,是以,在江家落败之际,他却擅自跑到江家大门口,不顾沈肇的阻拦与劝阻,骂了江家足足一日,被闻讯赶来的沈贞吉赶回家才罢休。
文箐那时节无遐分身,因为才打发了孙豪,接下来则是席家父母的到来。席母名义上是来看儿子这处在苏州张罗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因为席韧看中了华嫣,于是想向沈吴氏提亲的。
陈妈得知,赶紧话里透出三舅奶奶可能有意与商家结亲。
席母失落,次子的婚事,如今她是格外操心。而席柔见得母亲,那是格外高兴,自然不可避免地说到了周四姐姐如何如何之好,待自己与哥哥有甚亲人,说着说着并说出了文箐与沈颛的婚事无果的话题,并道出自己更喜欢周四姐姐做嫂子,央与母亲。
席母闻听女儿的话语,琢磨着儿子对文箐到底有多少心意,免不得就试探于儿子。
哪想到席韧听得母亲这番话,一愣,立时道出另一番话来。“母亲,若是咱们未曾向沈家示过好,那自然是有无妨。先前儿子已然对义妹的表姐有意,如今被拒,再向义妹提亲,怎知义妹如何着想?我这般反复再三,落在她周家人眼里,难免有人要说儿子不知道义不晓人情……”
席韧有自己的自尊,他虽有时低得了头,时常说些不怕人说三道四,可是真正到紧要关头,有些事想得也颇为细致,作为一个男人也并不想被人指指戳戳,尤其是仁义道德方面。他在向华嫣示好之际,已然是想把文箐单纯做为义妹来看待;哪想到风云变幻之快,华嫣与商辂早有情愫却是瞒了众人,而文箐与沈颛解除婚约却也是立马就来临,中间根本没有给他一个喘息的时间。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别的想法的,奈何他也坚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论情深,自己绝然抵不上沈颛,尤其是道义上,身为义兄的身份影响了他,他此时就向文箐提亲,实是站不住脚,更何况只怕义妹对此也根本没想法。
席母听得儿子说得一番话,也点头。“你说得倒也是,万一咱们求婚不成,反倒是将你与她之间的义兄妹之情生份了,来日便不好往来。如今你既然决意在苏杭立业,少不得她周家帮衬一二,自然不能得罪与她周家。我这厢且与去周宅与你好生周旋。”
席母直叹可惜,又要与席韧再张罗婚事,奈何席韧却道先立业再成家。知儿莫若母,席母知儿子大抵还是喜欢文箐的,“便如你所言,且再等等,反正你义妹尚小,便是向周家求婚,现下也不可能娶进门来……只是咱们如今既然已有宅子,自是不便在你义妹处长留,择日赶紧搬了出去才是。”
正好太湖那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席母便带了席柔就住了过去。
商辂不负众望,更未负华嫣。秋试榜单已出来了,商辂这次乡试得了头名,解元当第,好大一殊荣。即刻归家告与父母,又说及了与华嫣之间的事来。商母虽有几分责怪儿子自作主张,私下定情,可儿子现下为家里添光增彩,又听说对方现下虽是商人,不过祖上亦是诗书传家,祖父曾祖父皆在朝中为过官,如今更有弟弟也习举业,门第并不比自己差,若不是儿子中了举,怕是自己这边一个小吏人家高攀了。
在商家父母心中,沈家现下落魄商人,穷途思变习举业,原以为等着自己接济,十月底即刻赶了过来,结果没想到一到杭州,见得沈吴氏所居二进院落,才知人家再落魄,也是强过自己家当。商辂却道:“儿子来日中了进士,自是不给爹娘丢脸,更不会让沈家人看轻了……”
商家父母见儿子立场如此坚定,知大势已定,更何况人都来了杭州,亲是不提也不成了。两厢见面,商沈两家都认为自己高攀,各避让三分,如此倒是相看得下,一拍即合。两家相隔太远,只是奈何商辂这人是早有主意,在六礼上虽说从简却是没有半点轻忽。沈吴氏看商辂,可真正是应了一句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爱,生怕耽误未来女婿的春闱,只道八字相合,三礼俱备,自己这厢留点时间备齐嫁妆便好。商家父母这时也不能为难儿子,随后就给沈家投了聘书,婚期也敲定了,只待明年商辂春闱完后成亲。
席韧笑着向商辂道谢。“商兄瞒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