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章 上元灯点彩
李景七睡得有些迷糊。恍惚中感觉到有人影走进,不由猛然惊醒,睁眼一看却是长青。
长青微微一俯首,轻声说道:“夫人不在,我才来的。”
李景七闻言眸中一丝精光悠忽即逝,旋即起身端坐,目光沉稳地看向长青。
长青自袖中摸出一张清雅的梅花帖来,道:“公子,这是刘大人下午送来的请帖,说是正月十五杭州府咏灯宴,还请公子莅临。长玄接的,原先夫人在一直没敢说。”
倒不是李景七所想之事,李景七并不接那请帖,只起身踱至长青身侧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过礼节往来,只怕正忐忑不安地等着我的答复。”李景七顿了顿,又吩咐道,“你让长玄前去传话,安了他的心吧。”
长青点头应下,重新将请帖收入袖中,旋即退了出去。
李景七被长青一扰。顿时睡意全无,便出了屋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为苏珺兮修的浴室门口,正巧碰见苏珺兮沐浴完毕走出来,连忙隐去适才情绪,换上笑颜:“娘子美人……”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珺兮半含责备半含担忧地打断:“你怎么未穿氅衣就出来了?”苏珺兮才出浴室,便看到李景七衣裳单薄地站在廊前,背对着廊窗外银妆素裹的清明,周身的清辉愈发衬出身材颀长的他眼里的晦暗不明,顿时心惊不已。
李景七闻言一愣,这才发觉自己适才小睡片刻脱了氅衣,长青来禀事,屋内暖和他未曾穿上,随后竟然恍恍惚惚地就直接出来了。
想着李景七顿时感到身后一阵清寒的晚风夹着冰雪之气袭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苏珺兮见状二话不说,拉着李景七就进了浴室。
李景七被苏珺兮因沐浴而温暖湿润的素手轻轻握着,再加上浴室里引了温泉进来,苏珺兮又刚洗过澡,顿时觉得一股暖意从自己的指尖涌遍全身。
苏珺兮让李景七坐好,道:“今**恐怕也沾了不少我身上的味道,正好也洗洗,就在这先等着吧。”
李景七心中一动,一时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着这暖和如春的浴室的作用还是因着苏珺兮那絮絮叨叨的话语,只点点头,看着水汽氤氲里苏珺兮替他张罗的身影,不由心满意足。
浴池的水才放走,要蓄上还得一会功夫。苏珺兮又忙着吩咐清霜去取李景七的换洗衣裳来,等一切准备妥当,苏珺兮转身见李景七看着她怔怔出神,不由轻浅一笑,上前伸出五指在李景七面前晃了晃,说道:“快去洗吧,别洗太久,容易晕眩的,我让长玄和径山来外间候着。”
李景七伸手拉住苏珺兮的手轻轻一握,心道娘子的手还真小,旋即微微一笑,放了手,自去更衣沐浴。
苏珺兮退到外间,吩咐清霜去张罗晚饭,又吩咐清风将长玄和径山喊来,自己回头望了浴室一眼,又留在外间呆着,直到清风带了长玄和径山来才走。
第二日正月初二,苏珺兮在李景七的陪同之下回了一次苏家,到苏家小祠堂里为她的爹爹和娘亲添香祷祝,之后又按着这世的习俗。直忙到了正月初八。
这日一大早,李景七早早起了床,携着不明所以的苏珺兮出了门。
苏珺兮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时不时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挑帘看车外的景致,愣是不明白李景七要带她去哪里。直到苏珺兮远远看到隐在薄雪下的灵隐山麓,隐约可见未尽的苍翠,渺渺的苍烟和灵秀的飞檐,才弄明白原来李景七要带她去灵隐寺。
李景七见苏珺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便把车窗关严了,旋即说道:“知道了就先关了窗户,不然车驰得快,容易受风,到时上了山,自然可以尽情怡景。”
苏珺兮点点头,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李景七轻轻一笑,说道:“虽然你不介意,不过初一你确是见了血光,自然要去寺院里沐沐佛光,也求个平安。”
苏珺兮闻言心中忽而柔软,却只莞尔一笑。
进了灵隐山麓的林区,苏珺兮和李景七下了车,带着长青长玄和清风清霜四人一起登山前往灵隐寺。
苏珺兮和李景七一行人行走在苍木夹道下,抬眸枝桠上的薄雪依稀可见,侧耳传来几声浑厚的钟鼓之声,即使天气依然清寒有些令人不适,也不禁由心底生出一股舒暖,以至每一个脚步都带了肃穆和虔诚。
登至寺殿,苏珺兮在佛前虔诚祈悯。但求自己和所爱之人一生平安,随后捐了香火钱,几人便出了大殿,只在山间漫无目的地浏览,林立的塔林,意趣的冷泉亭,及“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的冷泉和飞来峰诸景。
等到中午吃了斋饭,几人在寺院中略作休息,下午才回到万径园。
之后的几日,虽是年尾,但因为连着上元节,因此苏珺兮并不能得闲,才忙完年,又张罗起上元节的事宜来,如此,整个春节便在忙碌之中度过。杭州府的集市更是还没有自春节的热闹繁华中歇一口气,便又挂起各式各样精巧美丽的花灯来,白昼为市,黑夜为宴,简直就是一场倾动整个杭州府的盛事。
苏珺兮这一日亲自进了厨房,领着几个丫环和厨师、厨丁一起做浮元子,也就是前世的汤圆。以求一个心诚则灵。待苏珺兮忙完了浮元子一事,净了手,又赶至园中,指挥几个男仆点彩灯挂彩灯,将原先春节期间挂上的极具喜庆辟邪之意的红灯笼都撤了下来,换上她挑选的各式精致花灯。
待忙完,苏珺兮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清风上前打趣道:“小姐,原来小姐还未出阁时,我们在苏宅里,不过几个人。几乎都是王叔挂的灯,也不见这么忙乱,”清风说着顿了顿,发了会儿感慨,才继续道,“清风一直侍候在小姐身边,也未曾改了称呼,倒是不曾察觉,此刻真是惊觉小姐如今果真和往日不一样了啊!”
苏珺兮闻言,转头含笑的在清风的额间弹了一下,回敬道:“日后等你嫁作人妇看你还会笑话我不?”
清风吐吐舌头,清清脆脆地说道:“小姐,清风说过日后要一直留在小姐身边的。”
苏珺兮听罢不以为意,诚如李景七所言,这可由不得清风,那可是她说了算!正想着,苏珺兮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正在高处挂花灯的长玄手中动作一颤,险些烧了花灯,慌乱之中忙胡乱吹了几口,把花灯吹灭了,旋即又瞅着灭了的花灯出神。
清风瞧见长玄拿着个灭了的花灯出神,不由没好气地说道:“长玄,愣着做什么?怎么拿个没点的花灯去挂?还不快些让径山给你换个?”说罢也不睬长玄的反应,直接又冲着长玄脚下的径山吩咐道,“径山,给长玄换盏点了的,小心些。”
苏珺兮虽是听着清风噼里啪啦的豪爽地指挥着长玄和径山,目光却一直锁在长玄脸上,只见长玄听到清风说他,先是一愣,旋即怔怔地望着清风,一张仍是稚气未脱的脸在日暮西山的晦暗里看不出颜色变化,但苏珺兮肯定他一定羞红了脸,待看到清风数落完他目光不留,又转向径山开始吩咐事情时,顿时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耸拉着脑袋接过径山递上来的点了蜡烛的花灯,又把自己手中的交给径山。
不想,清风抬眸瞥见长玄一副闷闷不乐的不爽快劲儿,不由着恼,说道:“咦?你还不乐意听?”
长玄简直欲哭无泪,惊慌之下失手又将手中点了蜡烛的花灯打落,灯内的星火一窜,几乎烧上灯壁,还好早有仆人等着,适时浇了水灭了灯。
苏珺兮看看顿时手足无措的长玄,再转头看看身边一脸愤愤的清风,再也忍不住,扶着身侧的清霜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