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柳暗花未明
李景七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如何也不肯离开屋子一步,周雁北无法,只得近前对李景七轻声解释道:“公子别惊慌,珺兮和产婆还在努力保胎,若是保不住早产了,珺兮她自己是说孩子虽然不足月,但是也已经八个多月了,想是已经长成,不必太担心。”
周雁北已经生过一个孩子,心里却也是一点底都没有,珺兮虽然是个大夫,但是她的话只怕多半也是为了安抚大家和自我鼓励,想着心里不禁隐隐有些焦急。
许云舟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看着在苏珺兮产房前踌躇不安的李景七,心里怒气仍旧压不下去,只拼命地忍住了。
周雁北见两人总算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挥退了几个小厮。
此时许毓清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李景七不由怔住,适才在雨中没有注意,此刻进了屋里。才注意到李景七嘴角淤青隐有血迹,已经全身湿透,长袍衣摆泥渍斑斑还在滴着水滴,十分狼狈,屋内更是湿漉漉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再看许云舟也脏了衣角,不由吩咐许云舟带李景七下去一起收拾收拾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回来。
李景七却仍是不肯走,许毓清当即怒道:“我不是见你如此狼狈不堪才管你,眼下这里就连着我外孙女的产房,你弄得湿嗒嗒脏兮兮的将寒气都带了进来,我才开这个口!”
李景七闻言一顿,这才随许云舟去收拾一番去了。
许毓清见两人一走,转头正要吩咐周雁北,周雁北已经在低声交代身边的丫环圆儿着人来擦洗屋子,心底总算有些安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桌案边坐下来。
周雁北吩咐完圆儿,听到许毓清叹气,连忙上前给他倒了一盏热茶,转述苏珺兮说的话来安慰他。
许毓清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总算缓了一口气:“我已经着人去请胡太医了,珺兮……”说着不由往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疼惜不已。想起自己的女儿,早十几年前也是难产弄垮了身子,不过一年多就撒手人寰,而那时自己还远在东京不知她的行踪,甚至还在暗暗生她的气。心里就愈加愧疚疼痛,不由也愈加紧张起苏珺兮。
许毓清想了想,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也不甚方便,便对周雁北说道:“你去和珺兮说说,让她撑到胡太医来吧,若是能撑到胡太医来,那就有八成的胜算保胎了。我一个男子,呆在这里也委实不便,这就去外头等着胡太医去。云舟来了,让他来寻我。”许毓清想了想,还是让柴景镝留在这里,但心中却疑窦丛生,缘何柴景镝擅闯许府这么久,外头仍不见动静?柴景镝只身前来,别苑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毓清见周雁北点头应下,便去自己的书房等胡太医。周雁北则进了苏珺兮的产房,将许毓清的话转述给苏珺兮听。
苏珺兮其实心里也忐忑不已,即便她此世学医,但是此世对生育的医理研究毕竟有限,她根据自己的怀孕情况满打满算加上前世的一些常识经验,推算出胎儿发育尚可。若是碰上最坏的情况早产的话也没有周雁北他们想象得那么危险,但是此刻,以这世的条件,她连她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的却突然出现早产征兆的原因都查探不出,这如何让她求得信心度过这一难关?
苏珺兮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养神,想到适才外头的动静,知道李景七擅闯许府,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厘清,只幽幽问道:“李,柴景镝来了?适才外头嘈杂,是外公在教训他吗?”
周雁北在苏珺兮的床头俯下身来,心中却是踌躇,迟疑半晌也没有开口。
苏珺兮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周雁北的回应,不由睁开眼睛看向周雁北:“表嫂,”苏珺兮看见周雁北双眸之中满满的担忧,心下一阵感动,淡淡笑道,“我没事,是该让外公教训教训他。”
周雁北闻言先是一顿,旋即“噗嗤”一笑,气氛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适才你表哥也教训他来着,可惜你没见着他的狼狈模样。”
“是吗?”苏珺兮脸上淡淡的笑意不减,“大家都教训过他了,我也稍稍解气些了。”
周雁北心中不由心酸,她不知柴景镝到底做了什么令苏珺兮如此生气,即便如此帮他救他也不愿见他。想着,周雁北不由伸出纤纤细手轻轻地抚了抚苏珺兮的云鬓,只与她说说笑笑。好转移她的紧张情绪,以打发等候胡太医的时间。
等李景七和许云舟收拾干净回转,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打扫卫生的丫环和仆妇鱼贯退了出去,李景七见周雁北不在,顿时又紧张起来,冲到产房的门边正想要进去,门却先开了,周雁北含笑走了出来。见到周雁北脸上的笑容,李景七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雁北见李景七如此,不由无奈摇头,心里记着许毓清的嘱咐,便撇下李景七,走进许云舟身边低声传话。
不想,未及周雁北出口,却先听得产房里一声惊呼,众人当即呼吸一滞,全部都绷紧了心弦,这回李景七再无暇思考,伸手一推房门就冲进了产房,奔至苏珺兮的跟前跪下紧张道:“怎么了?珺兮?怎么了?”说着不由紧紧地拉住了苏珺兮的手。
许云舟到底需要避嫌,只在外头焦急地等着消息,而周雁北也跟着李景七冲了进来。再加上齐聚进来的产婆,一时产房里多了好几个人,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弄得苏珺兮瞬间紧张不已。
其中一个年长的产婆见状,拔得细细的柳眉登时倒竖,一边赶着他们一边怒目轻斥:“出去,都出去,小姐羊水破了,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余下交给我们就好。”
苏珺兮险些也乱了分寸,此刻见产婆如此干练。心里多少也增加了一些信心,心中只静静地体会着这生命中相当其妙,或许还将要很难熬的时刻。
李景七闻言心中百感交集,简直悲喜莫辨,只紧紧地抓着苏珺兮的手如何也不肯放,只说要陪着苏珺兮。
产婆当即大怒,这不仅仅是碍事不碍事的问题,自古以来产房都充满血光,男子入内不吉利,更何况李景七此刻虽是庶民,但是他身上毕竟还是留着尊贵的皇室血统,产婆可不敢马虎随意,只双手一叉腰,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要赶人。
周雁北见苏珺兮没有出声,知道她也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而爷爷也没说要遣走柴景镝,心中一番思量,便有了计较,只上前轻轻地拉了拉产婆,低声劝道:“嬷嬷,便让他陪着吧,他才自别苑闯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外头就来了大理寺的人。嬷嬷就,”周雁北顿了顿,尽量说得哀婉忧戚,“就让他看着他的孩儿出生,见见孩子吧……”
产婆一生以迎接新生命为业,自然也见过不少离散之事,自是看惯生死,却也更加悲悯珍视生命,闻言心下一阵感动,点点头收回了适才的跋扈态度,撇下李景七跟苏珺兮交代起注意事项来。
周雁北出了产房,见许毓清正领着胡太医进来,也顾不上近前探询情况的许云舟,连忙上前拦住了两人,摇摇头道:“爷爷。珺兮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