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之死,颇多蹊跷。”
顾叹明真夫妻紧跟齐休,从停放南宫嫣然的灵堂内出来,明真悲声说:“她离开我那不久,没想到……就……阴阳两隔了。当时我看她一切如常, 完全无有阳寿将尽的迹象……”
“法引禅师也可作证。”顾叹补充:“嫣然离开思过山去山都前,还去天引寺兜了一圈。”
“阿弥陀佛。”
法引也迎上来,合什一礼,“南宫檀越在小寺与贫僧略聊了会儿虾驼兽的事情,当时观之,她仅有些心气浮动而已。”
“嗯,谢禅师专门跑一趟。”
齐休挤出笑,和多年未见的法引寒暄了几句, 此时却非叙旧的场合,于是负手回身,趁机往灵堂方向瞄了一眼。
秦长风正立在爱妻棺木边发呆,一旁的南宫湘哭得桃花带泪,多罗森正轻声安慰着她,熊十四、熊甫亭与宋仲谦等大附庸家族家主聚在门外说话……
他同时感应到,身后的顾叹正悄悄朝外边坡下的展剑锋打手势,于是被阚萱、虞清儿等初始家族弟子围着说话的展剑锋越众而出,叫上几名眼生的楚秦修士走了过来。
更远处,是明鹭、秦钟琳、罗心武等楚秦内门弟子, 他们垂手肃立的身形, 被楚恩后山青松古柏、妙树灵花的缤缤纷纷掩映着。
“掌门师叔, 这几位师弟、师侄当时在场, 人我全带来了。”
展剑锋带队走到近前, 行礼禀报。
“嗯。”
齐休在峰早年自己还是表面亲热,内实防备的话,那么多年以后,她已是和自家那些楚秦老兄弟一般的,可如儿女看待的亲人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齐休想到此节,依然心头酸楚,惜哉痛哉。
“后来庶务掌门和我们回到山都山,商量从御兽门再买一些虾驼兽的事,其间她抱怨了妙清师叔两句,原话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你们都退下罢。”
这些当时在场的庶务弟子都没有问题,齐休掌心朝内,微微拂手,打断柳家筑基说下去,“剑锋,你且留下。”
“掌门师叔,我们在将灵木盟仙凡战俘在山都山拘迫折磨了几十年,他们大约前十几、二十年的时候也曾多次派人潜入附近,试图援救过。虽然近些年没再有异动,但会不会……”
展剑锋哪知背对自己的掌门师叔心中所想,于是又道出他的怀疑。
抽身旁坐,了无挂碍,亦非我本意!
自家大道不在斩断世情,即便赴齐云结婴,离开楚秦已成定论,但只要身为掌门一天,齐休便不愿收起事事操心的习惯,展剑锋是展元、展仇之后,老兄弟初始家族的最大希望,到现在却仍未结丹,齐休心里也难免为之着急。
还有那边的一众根骨俱佳的天才苗子……
他看向远处的明鹭等人,其中明鹭年纪最大,今年应该也有九十四、五了罢?
那些苗子结丹机会还有,自己先前有传功之诺,正好趁着赶回奔丧,赶紧一并办了,希望能帮到他们一些,楚秦门也确实太久无人结丹了。
“剑锋啊,你今年多大了?”
他回身,看向展剑锋。
“回禀掌门师叔,已一百一十六岁了。”展剑锋回答。
“嗯。”
齐休仔细端详他,如今的展剑锋早已是中年人模样,多年军阵生涯,使得他从来站姿笔挺,如一柄即将脱鞘而出的飞剑,十分有威严气势,由于略发腮还多了点横肉,肤色古铜、身形粗壮、方脸长相的他逐渐与乃祖展元、展仇不太像了,几条方向不一的刀疤浅淡也永远地留在了脸上。
“阚萱他们都为你大道前程着急,我知你喜欢呆在军中,那样可有些耽误清修了,需知我辈修士,一切全系在大道上,如果本末倒置,嫣然的今日……你也看到了。”
齐休知道,楚秦门这些年,展剑锋几乎每役必与,虽都是为门派公心征战,但有些差使,他本早有资格拒绝,“一些比如赴南边充当客军的差使,门派存亡不在此,帮南边那些宗门杀来杀去更无关正义。你去过一趟便行,我早跟你顾师叔打过招呼,近些年还是把心思多花在修行上罢。”
“是。”
展剑锋先一板一眼的恭敬答应,又答:“下面那些老兄弟们随我久了,我如果不一起去,就总会担心没了我领着,令他们有所折损……最终也静不下心清修了。”
“嗯。”
展剑锋人品从来都很正,为老兄弟操心这点也格外肖似自己,齐休赞叹地点了点头,看上去,他也并不是那种满身杀气,闻战而喜沉迷屠戮之道的人,但还是当面验看清楚才能放心,于是又道:“你知我楚秦前辈弟子中,有位名唤赵瑶的,曾经练气时就比胜过筑基修士,当时比你还前途远大,结果就是因为沉湎研究杀戮技巧,筑基时不小心堕入了杀魔道,被大周书院通缉,一直逃亡在外。现在她恐怕已经……”
说到这,齐休晃了晃脑袋,把不详的猜想抛却,“当时我也不知此中厉害,对她未加约束规劝,酿成大错,每每回想,总是痛心不已。两军对阵,固然你杀我我杀你难免,但也始终要记得,切莫痴迷于此,我楚秦原出齐云道家正宗,杀,是为了止杀,如此而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