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皓月(1 / 2)

“朕思虑良久,唯有此行。放心,朕安排他去益州,那是燕芷辖区,自会妥当处置的。”考虑详尽,竟已无回旋之地。

我恹恹道:“舅父,可否让阿悠学完《汉广》再让庭玉走呢?”拖得一时是一时罢,我不知太子是否已知晓此事,只能尽力为他们争取时间。

“舅父再寻个比庭玉更为出色的大家来教授你,如何?”

“不妥,琴声因人而异,阿悠只喜庭玉所奏的曲调。我幼时常听阿娘弹奏此曲,那时已觉动听,后来听过许多人弹起,却再未有阿娘所弹那般悦耳,直至听得庭玉。”我躲进皇帝舅舅怀里,紧抱着他,藏起情绪。对不起,救人为要,我只能拿出“阿娘”这张免罪金券了。

“莬……你阿娘确然擅琴,她真常奏此曲?”

“然。”

安静许久,他终于长叹一声:“也罢,让庭玉同独孤泓一道住在皓月阁,不过朕至多给你一月时间,劝告那人莫耍花招,这宫里无事能瞒过朕的眼睛。”

我自然知道“那人”指的是谁,得赶紧安抚太子,让他稍安勿躁,如若再与皇帝舅舅对峙,这回就不是头顶一圈纱布的事了。

再见得独孤泓,不想却是这般光景。皓月阁是用来接待外臣的,因为临近太液池,为求与之融为一景,布局风格俱与别处宫殿不同。正门进去即是一个青翠欲流的竹园,在这层叠绿韵中,我看到了正在习剑的小屁孩儿,他削瘦许多,褚色深衣被风鼓起,空若无物。

他注意到动静,停下来,转过身与我目光相对,却是抿唇不语,眼中雾霭蒙蒙。我倏时了解了阿芙口中的“十分不好”,不过才大半个月,他就褪去了“小仙童”的圆润可爱,俨然是个郁沉秀美的少年郎。

“阿泓……”细想来,这居然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可好?”面对进宫以来的第一个朋友,我却不知如何启口,经历那场变故,我竟未曾关心过他,如何不惭愧。

“恩。”他低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似那里有什么稀奇。

“我,阿芙让我来看看你。”

他仿若未闻,却是挽了个剑花,劈向竹林,去势凶狠,只是毕竟力量不足,单在竹节上划出些参差的口子,见状他似是不解恨,索性在林中乱刺一通。

“我前些日子一直未能探得你的消息,听阿芙说起方才晓得你在此处。再说我也是伤愈才出!”我朗声冲他喊,说完还故意清咳两声。其实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若真是好生打探一个人的消息又岂能一无所获,而且那浅显的伤口早就不碍事了。

小屁孩闻言却未有疑问,蓦然停住,收剑入鞘,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我已拆纱布的颈间,轻声道:“幸未留疤。”

他比我稍矮一些,靠过来,刚好可以看见他额上沁着的颗颗汗珠,晨光撒在面上,折射出一层柔和的暖晕。

“我……晓得你受伤,只是……”他低下头,像是在酝酿语句,布履不停在沙地上划着圆圈。

须臾,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居然异口同声,怔愣一瞬,相视而笑。

金乌渐升,阳光渗进来,彻底驱散了林间氤氲的晨霭。竹林一旁有宫人专门设下的蒲席,我与他并肩而坐。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那日,我姑姑,不,是太后,对你那样……”原来他竟是为这事纠结。

“我们是朋友吗?”我侧头问他。

闻言他稍顿,然后睨了我一眼:“废话。”。

“作为朋友,你心情郁闷时我也未能从旁安慰,那你可怪我?”

他想了想,既而摇头:“我一直想只要你不怨我就好。”听他如此,我心里酸酸的。

“那我又如何会因太后而牵罪你,哪有这样做朋友的。”

“不,你并不知道,不光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的父亲其实一开始就加入了太后的阵营,以我为筹码的事泰半还是独孤瑾与之商议的,只是后来独孤瑾不知如何被皇帝舅舅收编了过来。这些事我听皇帝舅舅言语就已猜到,小屁孩估计也是事后得知,竟这般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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